【還債樂評】《Sounds of My Life》 / 韋禮安

 

曲序：〈Sounds of My Life〉、〈See You on Monday〉、〈Interlude (XYGX)〉、〈房客〉、〈貓咪共和國〉、〈不用告訴我〉、〈Interlude (I WROTE A SONG FOR YOU)〉、〈一口一口〉、〈沒有你的世界〉、〈而立〉、〈這樣好嗎〉 、〈聽我的〉、〈Interlude (YOU WROTE A SONG FOR ME)〉、〈Brand New〉、〈記得回來〉、〈I Wrote a Song for You〉，以及如同片尾的製作群獻聲〈Credits〉


　　韋禮安於2020年4月發行他的第五張錄音室專輯《Sounds of My Life》，不僅是總算脫離福茂後的第一張專輯，也是第一次在專輯封面露了臉（雖然只是一張照片就是了）。

如同專輯名稱，這張專輯最大的特點在於大量取樣了現實周遭的聲響來作為編曲的一部分，所以可以聽專輯的過程中聽到很多生活化的聲音融入在歌曲裡頭。用這個作為職業生涯的新開始，算是一個有新意的做法。

別於林俊傑的《和自己對話》，這張專輯沒太過於強調技術面的東西，而是盡可能地把歌曲和日常拉攏在一塊。這也不算是韋禮安第一次嘗試這樣做就是了，例如在《有所畏》中就有一首〈格雷的畫像〉取樣了捷運的聲音，有興趣可以去找來聽聽，算是完整藉此延伸成一張專輯。


　　專輯難得的地方是，新花樣並非為了做而做，可以聽到它確實直接地跟生活連結在一起，使其具有溫度的目的性在。文案稱呼其為「聲音相簿」是很實際的，有些歌若不是在當下應該是沒辦法做出來的。

它也讓一些應該是很私人的議題，透過編曲的作法讓它變得更容易分享，即使不想深入探討，也可以因為其製作品質而選擇繼續聆聽，更何況某些曲目在取樣之後是相當容易觸動到心弦的。

雖然相對也有某些曲目在取樣之後並沒有特別加分，但也不至於會有到失焦的程度，且也著實緊緊扣在專輯概念上，一來一往之間依舊對整張專輯是有好無壞的。


　　亦無法避免的，作詞上面也因為取向比較生活化，並不是每一個角度都能夠引起聽眾的共鳴，有些曲目甚至直白到會懷疑思索一下。

不過就如同前面所說的，編曲Cover非常多的部分，甚至有引領帶入情緒的功用在，再加上作曲還算是有維持住水準，並不會對聆聽感造成太大的影響。但只針對於此的話，就是還是有需要琢磨之處。


　　演唱面來說，可能韋禮安這次內容跟他的生活比較有關，再加上本身唱功就是以穩健為名，能聽到很真誠的一面，再加上收音處理上會刻意收一些比較有瑕疵的音色，情感面不用刻意去揮灑就很豐沛且真實。

同時也會因應歌曲去做一些音色上的轉變，但這方面的面貌是比較愉悅的曲目會比較聽得見這類綴飾，為了讓歌曲更為親民、拉近了距離感，都算是很典型的韋禮安風格。

不過高音部分就稍嫌有些保守了，不太會勉強自己去撐高，到一定的界線就會自然地轉換假音，也因為如此演唱層次會稍微平面些。但我們都知道現在這個時間點，韋禮安已經在〈如果可以〉受到Jerry C的洗禮，或許我們未來可以聽到韋禮安更願意挑戰自己的真音域？
　　

　　整體而言，做為一張重新出發的專輯，在全部工作幾乎都要自己來的情況之下，還能弄出一張製作面有新意，又能夠把感情濃縮自我生活並且傳達給大眾，已經令人非常敬佩了。

雖然說在呈現專輯概念上還是有些鑿痕之處，但整體而言專輯概念是完善的，也能聽出來已盡可能地去和單曲聆聽上做平衡，記錄生活這件事情是一件很自我的事情，能夠包裝成具有商業價值同時又不失本意，在時間時程和記錄的當下做為考量來說，足以稱之為佳作。

在這張專輯也能聽到韋禮安在獨自製作之下，可以處理一張專輯為單位的作品，這張專輯也能保有幾首高傳唱性質的單曲，是能兼顧市場考量和專輯本質的一名音樂人（也是少數現場非常穩定的歌手。）。有這個sense在，就很能安心期待未來在詞曲創作跟演唱層面更強悍的韋禮安了。


　　若只想聆聽單曲，我推薦：〈而立〉、〈記得回來〉、〈一口一口〉、〈沒有你的世界〉、〈See You on Monday〉、〈這樣好嗎〉、〈聽我的〉

－－－－－－－－深入歌曲－－－－－－－－

　　開場以〈Sounds of My Life〉開啟序幕，從年幼玩著錄音機作為起頭，做過處理的音色像是穿梭回憶長廊，定調了整張專輯的風格定位。

掠過一幕幕場景之後，清晰的音色撥開了布幕現身，錨下了當下的時間點，並佐以家人的聲音隱約地表示這張專輯的用意。再一次重新介紹自己，這是新的開始。


　　時間點倒敘到學生時代的週末，〈See You on Monday〉那一聲「啊」作為開頭相當點睛，這就是準備迎接週末會感受到的讚嘆啊。整首歌韋禮安也善用了非常多的狀聲詞來點綴這種歡愉。

也因為延續著這個愉悅的時刻，從副歌開始的Bass線讓整首歌的律動感極佳，甚至直接給個空間讓它鋪墊在間奏之中，那種在心裡頭跳動的感覺就是在等那一句「下週一見」後再配合著其他樂器跳出來雀躍一番。

歌曲也大量取樣了學校生活會聽見的對話融合在編曲之中，但個人更喜愛的是第二段主歌用學校鐘聲作為編曲的一部份的想法，再銜接到後面的鼓和弦樂保持明亮狀態。這某種程度上是滿有在地感的。最後結尾再來個電吉他獨奏算是韋禮安滿常做的標章，聽起來當然也是很爽快。


　　插曲〈Interlude (XYGX)〉，請來了信義國小合唱團來獻聲〈I Wrote a Song for You〉的副歌。嗯……XYGX應該就是信義國小沒錯。

這種插曲會貫穿整張專輯，分別在三個不同的地方出現，可以想像成是不同的心境、時間點，這裡是第一個銜接點。

插曲性質並不長，就是吉他伴奏配上學童的演唱，呈現出一種很純真的感覺，甚至可能那些對話才更是想被收錄的點。


　　場景來到了家裡頭，非常喜歡〈房客〉的觀點，生活對白也恰當入詞，家庭的潛移默化與在熟悉之處感到陌生感，是體會過才能感受且很值得抒發的題材。

可以聽到從頭到尾都取樣了生活舉動進去，從開頭的刷牙洗臉到結尾的遠行告別，有點像是用音樂在看MV的那種感覺，但是拼貼得很恰當好處，不會有那種突兀感，反而像是身處一間放映回憶的房間中演唱著。

龍頭水聲默默在旁一路Loop到底，發現的時候覺得很有趣，彷彿在每個拍子間做出應和，日復一日的反覆動作。而且擷取得很像是黑膠底片涮過，也有種切換分鏡的感覺。

節奏上相當緩和，但每一拍都很踏實，在樂器的綿密感之中，副歌的水晶音色與由和聲襯出來的平穩假音就很輕易地被烘托出來，也有種回憶音樂盒的隱喻，樸實的美好當中帶點微微憂傷感。
　　

　　既然是〈貓咪共和國〉，有貓叫聲的取樣當然是理所當然的，這首歌很徹底地在每一句歌詞後面都添加一個貓叫聲（不過歌詞倒是有點難以下嚥。）。韋禮安也刻意用如貓的冷感語調，以貓的視角來模擬。雖然是刻意為之，但稍嫌有點敘事感過重而導致激情不足，不過後段的隨興呢喃倒是挺輕鬆寫意的。

上述都比較像是點綴，畢竟後面的樂手玩出來的成果反而更讓人覺得流暢地自然。基於穩定拍子之上自由彈性的和弦，不論是跟著揣摩聲線，還是順著呢喃附和遊走，都充分地參與其中表現出延展性。

最末端在文案特別點出來的間奏著實是神來之筆，在收尾之前來個拿捏適當的轉折，添色不少也不會過於搶戲。


　　直言地說並不喜歡〈不用告訴我〉開頭的對白，雖然透過文案可以得知這是描寫真實事件，歌曲就是由錄音中的對話延伸而成，但對於抒情歌還是喜歡一些能自己想像的美感。被預設情境就像是被MV額外的元素干擾，不過這就是個人觀感就是了，這首歌取樣的部分也只有這一段。

整首歌沒有鼓點，也是抒情歌標配的鋼琴弦樂。但伴奏卻是相當豐富的，樂器的力道、大量堆疊的和聲讓這首歌渲染地夠煽情。再加上大量的三音節和副歌轉假音，算是一首制式到有點過頭的韋氏K歌，並不難想像它的傳唱度，但耐聽與否就值得觀望一番。（但時空背景不同，現在傳唱到瘋掉的是〈如果可以〉就是了，哈哈。）


　　插曲〈Interlude (I WROTE A SONG FOR YOU)〉再度出現，這次是像是Demo的版本，韋禮安自彈自唱著副歌的段落。

其實還滿喜歡在這麼「乾淨」底下，韋禮安的音色，尤其是第一個「Song」字。如果有純吉他的完整版本的話，說不定也不錯。


　　〈一口一口〉應該是專輯裡面，歌詞最生活化的一首歌，唱腔調整得也恰到好處，很慵懶的語氣、隨興的呻吟，第二段主歌的口氣是把心境演得最出色的地方，都能想像出累了一天之後看到滿桌宵夜的一臉笑意了。

不過跟〈貓咪共和國〉一樣，後面的樂手演奏才是歌曲精華。尤其在副歌吉他、貝斯跟著旋律線一進一退一起律動相當抓耳，再用合成器漸進速度感，Grooving極佳。

 

　　接著情緒急轉直下，如同無常般，在措手不及間就需要面對離別。〈沒有你的世界〉是專輯內唯一有找外援的歌曲，編曲有方大同的團隊參與。

沒有任何煽情的演唱。演唱宛若面無表情，高音就直接假音去推動，不用太多的力氣。這不是沒有感情，就是一種被挖空的情緒，靜靜回憶那些留下來的聲響和對話。尤其在Bridge那段，只有吉他和外婆的簡單三句對白，那種感嘆如此地沉重，卻必須得接受。

編曲很有殺傷力，其實光是把木魚和誦經聲，與取樣的那些對話結合在一起就能讓聽眾陷入逝去的靜默之中，再一把吉他就已經把情緒處理得不喧嘩卻很濃烈了，沒有太狗血的部分。

其他樂器的加入把整首歌的質感提升很高，繽紛但不喧賓奪主，可以聽到很多花樣在裝飾，但它所做的就只是把整首歌擁抱住，讓情感在這個圓裡頭讓人產生更多的共鳴，而不是淪為自溺的Demo性質，很棒。


　　非常喜歡〈而立〉的吉他編制，特別是也不知道為什麼對於那兩下打版特別有感，就是電波對到了。可能是感受到吉他和Vocal的良好互動，因為除此之外在副歌的空白處那幾下回應，或者順著旋律並行的部分都是相當點睛的。

本以為這首歌就是會比較單純一些，幾個零碎的取樣加入，已經顯得不會太強求又符合專輯本意了。但居然在Bridge有相當大膽的音色處理，像是墜入回憶的無底洞裡頭，並在左右聲道上來回碰撞，最後在一瞬抽離回來。坦白說挺好的，有拉開歌曲張力，如果純粹一點的編制在這個長度可能就會變得有點平淡了。

韋禮安的真音域真的很好聽，而且在這首歌裡面輕重拿捏都是順著歌詞去施力，讓這個題材更有一種實在的體悟。比較想拿出來講的是副歌的「野獸」：第一次是收得輕盈乾淨，第二次就保留住喉頭不太乾淨的音色。整體上能感受到渾然天成的演唱配置和其實力，沒有匠氣感。

　　〈這樣好嗎〉專輯文案講得滿清楚了。整首歌除了三拍子的特點以外，不論是演唱還是編曲面都呈現出一種扭曲感。

可以聽到韋禮安幾乎每一句副歌的尾音都是抖音收尾，給予了一種顫抖與掙扎的情緒。第二段主歌開始，後方環繞著的合成器先進行了一次蹂躪糾結後，持續隨著樂章陰魂不散。

一直到最後的最後人聲和合成器一起向上交纏，在復古的弦樂之中煙消雲散。結束得有點突兀，但不礙事。


　　一直在思考〈聽我的〉出來前Lo-Fi到底開始在華語流行了沒？看文案說最後Solo的吉他是用手機錄的。其實還滿有想像畫面的，因為其他樂器是相對清楚的，那剎那間好像一口氣Zoom Out拉了一個遠景，鼓跟貝斯則是縮在旁邊的子母畫面，把遠近控制在一個框架裡頭的氛圍。

也因為製作關係，整首歌是髒髒糊糊的，Vocal會有點距離感，混雜在樂團之中，反而有點遮瑕的效果，畢竟韋禮安的音色詮釋搖滾還是會有讓人有種氣質感（倘若〈狼〉沒有讓你有這種感覺，那就沒有這個問題‧），這樣處理之後反而和樂團融洽得很漂亮。

這就有點像是一個歌迷在演唱會人群中拿出手機錄影的氛圍，不清晰但很熱鬧，營造得滿成功的，而且間奏的取樣確實也是最適合在這首歌的製作了。


　　專輯來到了最後一段插曲〈Interlude (YOU WROTE A SONG FOR ME)〉，是人群的大合唱，一種對專輯的回應，只有簡單的吉他淺淺地在後頭。


　　覺得〈Brand New〉滿可惜的。背景的和聲、吉他、貝斯相當有質感，呈現出了遊蕩感，配合著稍稍取樣的人群聲，冷冽中帶點旅遊感的堆疊，是一種獨處的自由自在。

可能是韋禮安不想把這種感覺弄得太複雜，但是他在詮釋上相較於編曲，雖然在小地方上還是有點小變化，可是副歌的假音過於一成不變，卻又太過凸顯，把那些細緻的製作都吃掉了，顯得有一點聽覺疲乏。


　　Vocal在激昂處刻意收了不乾淨的沙啞音色絕對是〈記得回來〉最讓人感到真摯的地方。

編曲面上，吉他從頭到尾都在左側默默陪伴，其他樂器就在其他方向不停地做變化，創造出一種無論時光如何流逝變幻，不變的東西就一直會在原地等待。

也呈現出韋禮安不管編曲如何，Vocal都能駕馭著曲目。從一開始乾淨的編曲之下就能單靠聲音的沉穩拉住聽眾，到後面樂器起來之後也能跟進力道而不被帶走。

當然Bridge一口氣轟炸出來的澎湃也有帶出Bridge該有的強度，搭上扯開喉嚨宣洩的Vocal絕對是最令人過癮的地方，把力道推到最高潮的位置。

但最可惜的還是在Bridge的最後一刻轉了假音，如果第二次的「放在口袋」的「袋」可以先用真音撐上去，在「唉」的地方再轉假音來做收尾，層次感可能會更好，有點太早轉了。因為這邊已經很有聲嘶力竭的感覺了，歌曲張力最大的時候，可是假音的長度反而有讓人感到過早放棄，稍嫌違背歌曲內容，小小可惜。

撇除歌曲帶入感，也會覺得好像韋禮安在高音部分有點太依賴假音。（所以真的要感謝Jerry C在〈如果可以〉查覺到這點，並且堅持韋禮安要嘗試真音域，我相信對他的未來是有幫助的。）

不過也只有這點可以拿來挑骨頭就是了，畢竟不是說要他不用假音，只是那個時間點轉起來感覺不是最好的選擇。整首歌的鋪陳營造和感情抒發依舊是專輯裡頭最直擊人心的曲目，這點是無庸置疑的。

　　為專輯做結尾的當然就是串起專輯的〈I Wrote a Song for You〉，它著實也貫徹了專輯的概念，取樣從野外、街道串到了演唱會現場，從大自然走進了Live House。

副歌也從純淨無瑕的搭配，到後面眾人一起傳遞出來的聚合力，都能夠感受到這張專輯想要表達的溫度，完全能夠理解為何這首歌最後選擇這樣製作，還有其背後意義為何。

不過也得坦白地說，這首歌可能還是想聽到更極簡的編曲，編曲場景的變化或許對這首歌來說有些過於頻繁。但它確實讓專輯更完整了，取決於要以專輯還是單曲的角度來聆聽。


　　最後以長達約八分鐘的〈Credits〉，以簡單伴奏相佐，收錄全部團隊和親友的獻聲，不僅是用特別的方式對團隊的尊重，也是相符著專輯主題，同時也呼應了開頭，畢竟留下的紀念性質還是最重要的，對吧。


　　以上皆為個人觀感，若有冒犯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