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輯樂評】《越美麗越看不見》 / 楊乃文 _ 驚喜來自陣容堆砌出的新鮮感

撰文：聽聽就好

　　《越美麗越看不見》是楊乃文於2019年11月發行的第七張錄音室專輯。

必須承認，個人對這個製作陣容攤開來非常感到興趣，是陣容幾乎是近年金曲獎都有露過面的優秀音樂人，又是偏愛的郭頂還有近期炙手可熱的陳君豪來領銜製作人，於是就特別關注了一番。

再定睛細看每個繳出創作的音樂人，大概可以推敲出整張專輯會是平衡在主流與獨立之間，不會有那種太口水的歌曲，但也不會過於曲高和寡，事實上也是如此。

老樣子，曲序：〈悔過書〉、〈貴族的輓歌〉、〈如今〉、〈路癡〉、〈Body Sing〉、〈不再〉feat. 許鈞、〈是非之地〉、〈妄想〉、〈在愛和你之間〉、〈越美麗越看不見〉。

　　

　　合成器與樂團的編制，〈悔過書〉著實相當地郭頂。是否量身打造無從得知，但很明顯地這十分契合著楊乃文的聲線，就以兩者的風格來說，也毫不意外。

凸顯著演繹中自我為中心的性格，樂器表現地混濁又冰冷，低壓跟速率營造出的陰暗，讓楊乃文只要在這首歌內扮演好自己就好了，連「悔過」兩字都彰顯地表裡不一，而每次副歌「不對」後的編曲呼應，都敷衍著這個言不由衷。

最畫龍點睛的莫過於末端近一分鐘口白，左右聲道交替傳達跳躍式的訊息構成一種混亂，鼓點使人更全神關注在這不著邊際的對談，精彩的吉他像是帶了點看好戲的心態從遠方逼近，最後一句「我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欸。」，鼓點硬生生地停住，氣氛就此凍結，只有吉他像是訕笑般，宛若旁觀者的心態，事不關己地結束了這首歌。

會更期許兩者的火花有更高的境界，但繳出的作品已有水平。

　　持修、葛西瓦、Yu、陳君豪，很難想像的組合合作譜出一首〈貴族的輓歌〉，而內容也跟陣容一樣很豐富。

如文案所示，主歌敲得留下凹痕的鼓跟糊成一道圍欄的吉他，有著橫掃千軍的氣勢，接著楊乃文跟著鼓點氣勢而出。而到了副歌，一高一低的聲線令人感到乎近乎遠的迷茫感，但編曲又像是與其拉鋸般地醒著耳朵。

進入Bridge後則是徹底拉近由鋼琴主導的迷茫漩渦之中，隨著越來越分明、浮躁的樂器，穿梭到終點之後是一句噩夢的驚醒。最後一次的副歌編曲加大力度，整體氛圍頓時像是大片野火燃起，而楊乃文就立足於中間，狂妄到底的分鏡，最後一刻要消失之餘也目視著你的感覺。

整體而言，起初會認為主副歌兩者不太搭軋，各司其職拼接不起來。但後來從作詞的角度去聆聽，以一個走向末路、不願軟化的沒落貴族代入，淒涼與高傲的混搭也是能跟主題連結。不過主歌某些和聲跟效果音效有點多餘，並不覺得楊乃文單靠音色撐不起來。

　　出自於對岸獨立音樂人李亮辰，〈如今〉肯定是我在2019年最喜歡的歌曲之一。

不論歌者還是伴奏的情緒，由內斂到外放，一路都是飽滿，都能不時地撥動聽者的心弦，它有著極好的鋪陳，但從一開始就可以令人沉溺其中。

開頭溫馴地吉他陷入回憶中，像是一個個漣漪的嘆息聲堆疊起來，再止住隨著樂器要洶湧起來的那股情緒。鼓點小心翼翼地慢慢附和、仿造風聲的效果音吹入，點點漣漪再次擴散開來，這次，由琴聲帶來的洶湧潮水終於衝擊了聽覺。

首次副歌聲線從封閉地自我追溯，到無法抗拒的宣洩。一個鳴響的震波後，佔據整個篇幅的鋼琴聲被推到最前面，每一下情緒飽滿的琴鍵都令人太有感觸了，而縱使楊乃文的聲線因此排序較後，也不會被吃掉。

而鋼琴聲就順勢依附在第二次主歌上，銜接主歌的嘆息聲這次變得集中，隨著越來越浮現的樂器像是找到了一處能釋放的出口，這次鋼琴聲從副歌一開始就傾盆而下，後半部再擠入鼓和骯髒的合成音色，在整個氣場到達了崩潰的臨界之時，又一口氣把全部都抽離掉，以開場的吉他和弦以及不加以修飾、連氣息都能聽見的嘆息聲中，帶有遺憾地平息，結束這首歌。張力十足令人印象深刻。

不僅僅是製作上的出色，楊乃文亦是在演唱中加入了細節來增色，可以聽到主歌有恰到好處的氣音，還有不煽情的哽咽咬字，輕重的起伏也是讓這首歌感情面很有層次的原因。

　　曾為拉拉譜出〈灰色〉的羽田，在這張專輯中繳出了〈路癡〉。楊乃文詮釋出精準的口吻，情緒很能預期地分層兩個部分。

在第一次主副歌的時候，為了鋪陳把力道控制得十分細緻，能感受到往外推再收回來，又保持懸空的弧度，幾個咬字跟轉音刻意地留下印子，為了襯出第二段做出了不少細節。第二段開頭慢慢揚起，增強的聲音厚度，一到副歌便不帶鋸齒地直線貫出。演唱上的編排算能預期，但著實也是示範了一次歌手在感情面上的基本功。

編曲上呈現出一種在煙雨之中，視野被雨點弄得迷濛的既視感。琴聲、弦樂都很明朗，佐上了合成音色之後就有一種糊開的美感。尤其在漫長的尾奏之中，像是朦朧中越來越清晰，慢慢睜開了雙眼，看清的緩慢步調。

　　毫無疑問，〈Body Sing〉絕對是楊乃文給聽眾的最大驚喜。這幾年願意探討慾望議題的女歌手並不算少，但從未想過楊乃文也會是其中的一員，畢竟我們預料中楊乃文的色調總是比較冷冽些，當這種天生冰雪的拒外，詮釋起熱烈的主題，是很難以想像的。

編曲是跳躍輕盈的電子風格，沒有重量的舞動吉他線條十分好聽，與合成器相輔相成，帶起了律動跟閃爍，更柔化了楊乃文的音色，僅是包覆，沒有躁動，成為了獨特的風格。

而楊乃文也成功地保留她的音質，同時成功挑戰這個議題，像是散發女人味的女強人，帶著挑逗的強硬感。主歌帶氣音的尾音，隨著曲子節奏的放輕；到副歌帶韻味的滑音，甚至直球般地吟唱，都是直接透過聲音在撫摸、指彈觸碰的成像，但表情始終冷若冰霜，帶給人反差的吸引力，再搭配上男女和聲加深渴望的印象，不必搔首弄姿，依舊能展示出肌膚之親。

　　來自對岸的優秀創作歌手許鈞，不僅交出作品，更是和楊乃文合唱了一首〈不再〉。這首歌最大的特色就是節奏是順著歌者去做變化，這樣的對唱讓人感覺更純粹初始，而非經過太多算計。

男女冷暖高低的聲線彼此互補著唱和，情緒的流向是不規則的，但在兩者之間平等平分。可能其中一方怎麼開頭表達，另一方就會以同樣的方式順勢跟上，而同樣的演唱方式隨著不同音色訴出，主導著歌曲的行進；又可能自然而然地和音，默默地襯著另一方流露出又成熟又孤獨的感受。能感受到感情的交織錯亂，而非一味地渲染擴張。在沒有規律的擺盪之下，又因此添了幾分真實感。

不花俏的鋼琴與弦樂也稱職地當個綠葉，適度地填補空白與延伸，把最美的地方都留給了兩位歌者。

　　小宇風格的〈是非之地〉，在專輯中算是綿裡針的呈現。如坐針氈的編曲，揉和唱腔猶如神情混亂地步入海洋，停留在及膝之處等待一波大浪能賜予個痛快，目視期待著遠方幾個浪濤襲來，但等到真的到達之時卻只是洗刷雙腿程度，只能見慢慢平息的白沫。這首歌給我這種有點抽象的感覺，也表達歌曲所傳遞出的不安全感，著實咬合著文案所描述的。

第二波副歌的時候藏了些弦樂更強化了「細膩」這個感受。我覺得這點滿厲害的，因為這其實算小細節，整體架構也沒有因此有太多的變化，但就這麼一點點的添加就把歌曲要的神經兮兮更彰顯出來。

除此之外，中間的間奏滿有意思的，建構出一種飄緲放空的情境，也許是在揣摩陷入思緒的漩渦，抑或是胡思亂想之後的疲乏，有一點陰暗，在那幾秒鐘內像是置換到另一個空間一般與世隔絕，然後又馬上被拉回來。

　　縱使在〈Body Sing〉中冰與火的交織別有一番風味，但要冷冷地歡愉，可能就不是那麼適合了，拉拉作嫁的〈妄想〉是需要咀嚼的一個嘗試。

私認為比較像是詞不適合楊乃文的關係，畢竟編曲上玩的節奏感是真的滿有感的，如果整體風格可以延續著前奏那樣的速度感，然後面無表情、酷酷的那樣，而不是突然跳脫出一個活潑的詞曲可能會更適合楊乃文（雖然說那樣本來就很楊乃文就是了。）。

再加上這不似〈Body Sing〉可以在演唱上有諸多技巧可以加深歌曲所要傳達的，整首歌楊乃文的唱腔直來直往，和「妄想」兩字不太相符。當然要說這就是楊乃文獨有的風格也行，只是覺得如果要營造出本身特質與俏皮的衝突感來吸引聽眾的話，那俏皮那一方面應該也要凸顯出來。

聽來感覺還是拉拉自己要唱的歌啊。

　　另一方面，近期重新振作的韋禮安繳出了〈在愛和你之間〉，是一首抒情作品。

詞曲上來說很安全牌，傷感的聲線自然地演唱，曲式平易近人，演唱共鳴也動人心弦。雖然說感覺任何一位有一定演唱能力的人都可以詮釋這首歌，但能聽到楊乃文純粹地抒發也是種聽覺上的饗宴。

前半段整首歌的編曲憑吉他和楊乃文的音色就撐住了全場，雖然還是有其他的點綴，都還算不越矩。但從間奏開始弦樂為主的樂器有些蓋過了吉他，導致後期有點樂器跟人聲都在互搶的感覺。尤其第二次主歌顯得在製作上有點飽滿，略嫌突兀。

我覺得可能整首歌像第一段那樣僅靠著吉他為主體，其他的樂器不用太多，應該可以讓這首歌黯然的哀傷更為蔓延。不過這純粹是我個人覺得這首歌越單純越好的關係，算是滿先入為主的，就見仁見智。

　

　　結尾再度由郭頂，攜手周耀輝以一首有點玄學的〈越美麗越看不見〉來收場，是一首滿難解讀的主題，是以滲入感受的方式來驅動旋律，很有電影結尾的節奏感。

編曲營造出彷若身處遼闊又虛無的荒漠之中，輕重不規則的琴鍵，不刻意對準楊乃文吐出的詞彙，讓歌聲有些距離感但又能感覺很清晰。貫徹全曲的鼓點如同揚起的沙塵一般，飛舞又跌墜的顆粒感，而其他樂器就像是調整著颳起的風所肆虐的程度，讓人時而感覺徐緩、時而感覺旋轉得猛烈，具有起伏的動態。

隨著樂曲的行進，整個氛圍營造愈來愈躁動狂亂，大器又相互和諧。與其映襯的是楊乃文的聲線始終如一地保持堅定，不受牽引地莊重又平靜，宛如外部不停地飛逝，而她就靜止在正中央不同步，令畫面感非常有想像的空間，進而落幕。

　　整體而言，《越美麗越看不見》仍然是非常具有楊乃文味道的一張專輯，可貴的地方在於這張專輯楊乃文用她的聲線，把各個不同的音樂人，各自濃郁的獨有風格整合在一起，而且這張專輯合作的音樂人對她來說都是比較新生代的，是一個勇於嘗試的指標。

雖然說這個改變是相對保守一些的，但平衡地很剛好。有必要的抒情之作，也有屬於她自己風格的搖滾，這些對舊歌迷來說都是熟悉的，況且，這些作品都是新面孔來打造，某種程度上也是新穎的一面，再配上幾首突破的單曲，即使不算最完美，也已夠令人耳目一新。

對我來說，光是這個製作陣容選擇就值得聽上一輪了，還滿喜歡她的眼光，畢竟這些都是兩岸目前很具有潛力的音樂人。

　　而聽楊乃文的演唱是很享受的，不矯情但情感豐沛，套上專屬於她的冰冷濾鏡，一直以來在聆聽上都是很耐人尋味的。

技巧面跟辨識度都是上乘，抒情時能體會到她在每一個細節上的掌控和變化，在每一個段落中建構起層次；非抒情之作也因應著自己的特色戲劇化，來表達主題該有的張力，但也不會感受到過於浮誇，輕而易舉地撐起每一首龐大的觀點咀又不失焦。

如此順應著詞曲內容，大歌小歌皆能自然得宜的演繹，所以其實唱功部分整張專輯下來其實不用太過論述，無庸置疑地是今年金曲獎最佳女歌手的大熱門。

會唱的歌手很多，但要讓人覺得不刻意又能表達出東西，真的不容易。

　　若只想接觸單曲，我推薦：〈如今〉、〈Body Sing〉、〈越美麗越看不見〉、〈是非之地〉、〈不再〉feat. 許鈞、〈悔過書〉。

　　

　　

　　以上皆為個人觀感，若有冒犯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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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影音、圖片皆來自：亞神音樂